詩鐘

「詩鐘」可以說是文字遊戲,然而卻亦不純然是文字遊戲。

筆者開始對「詩鐘」發生興趣,是由於曩年一家報紙的副刊,闢有一個名為「一鐘兩件」的專欄,每日刊出一品詩鐘,日日格式不同,諸如「鶴頂」、「蝦鬚」之類,洋洋大觀,奇趣橫生,不覺日日讀之成癖。

但雖然對詩鐘感到興趣,卻亦止於興趣而已,自己舊詩的根柢差,也不想在這方面努力,故始終只是一個欣賞者,同時也不感覺到不懂作詩鐘有甚麼損失。

不過當時教我舊詩詞的老師,有南園後五子之稱的佟紹弼先生,卻很主張不妨作作詩鐘,為將來寫律詩打下基礎,即使是填詞,例如《浣溪沙》的偶句,便跟學習詩鐘有關係。因此,其時也便偶然作一二品交卷敷衍。

說是敷衍,並非謊言。因為那時我正在用功讀陳沆的《詩比興箋》,以及常州派的詞話和詞作,幾至入迷的地步,諸家對詩詞陳義甚高,比較起來,詩鐘便僅屬小道,故當時自己對此真的有點不屑。

至少有一個成見,認為詩鐘寫不出感情,然而感情卻是一切文藝作品的生命。

但後來看到林則徐的一品詩鐘,看法卻改變了。這詩鐘作於鴉片戰爭失敗,他被清廷作為代罪羔羊以後,拈得「然」「起」二字分詠。他的「一鐘兩件」是──「偶然風雨驚花落,再起樓台待月明」。

這樣的詩鐘,又豈只是文字遊戲!它儼然有「衣帶漸寬終不悔」的感情,以及東山復起為民族雪恥的雄心壯志。

因便覺得,任何文藝作品的形式,到底是次要的。以為某種形式一定寫不出好作品,那只是偏見。對一位真正的詩人而言,便是限制諸多的兩句偶句,也儘有遊刃的餘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