飲食在台北

在台北,最令人魂牽夢縈的食物,蓋為豆腐燒餅與油條。偏偏這次王亭之住進的旅館,周圍沒有一家豆漿店。問起來,據說此乃高等地區之故,噫!

替王亭之訂房間的旅行社好心,揀「高等」的給王亭之住,而且收費廉宜,簡直是「三等價錢高等享受」,但王亭之每起床之際,卻寧願自己是住在西門町的酒店。一起床,喝一碗「甜雞蛋」(甜豆漿加雞蛋),一套燒餅油條,即覺得通身舒泰。

現在吃兩百元台幣的早餐,果汁、咖啡或茶、多士,一面吃一面叫冤枉──化錢化得冤枉,肚皮亦冤枉。

試過有一晚,冒着寒風,乘車入永和吃豆漿油條,也許是由於天冷的關係,顧客甚為稀落,王亭之報仇咁報,來一碗「甜雞蛋」之外,還來一碗「甜漿」,油條兩根,燒餅一塊,五臟廟當堂感謝王亭之的恩典。

至於來回車錢貴過豆漿錢,則乃天公地道的事,因為豆漿油條乃古老的飲食文化,而汽車則乃現代的機械文明。文明自然比文化值錢,所以用罐裝的果汁、用玻璃壼蒸餾的咖啡,以及用多士爐烤出來的多士,就成為又貴又不實惠的早餐矣。

凡是有文化的飲食,漸漸變成陳跡。王亭之在台北食湖南館,曾食過一種湯,乃用上湯泡魚生,加油炸鬼,芫茜,其鮮味得未曾有,可是如今卻成絕響。

所住的酒店有湘菜館,王亭之去幫襯,叫一個「竹節鴿盅」,既來,則竹節熱而湯凍,請廚房翻燒加熱,加熱之後,湯少了三分之一。

你說,台北的湘菜號稱有「譚廚」的傳統,弄一個「鴿盅」竟然如此,那種賣不起價錢的上湯魚生則受淘汰,端的是飲食文化的滅亡也。

王亭之談食
出版日期:一九八七年二月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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