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賣餳人」的絕藝

唐代人過年,元旦日食「咬牙餳」。

「咬牙餳」即是麥芽糖。王亭之童年時,得麥芽糖食便已歡喜,不若今人豪奢,已廢麥芽糖不食。

不過從前的人,賣麥芽糖亦賣得甚有氣派,而且帶有博彩性質。

《說郛》有一條記「都下賣餳者」,略云:賣麥芽糖的人,備有一個圓盤,直徑可三尺餘,其上畫有禽魚器物的圓形長不過半寸,闊則如小指,最小的圓形,則如兩豆之大。

圖形畫得很纖細,禽有足,鞋有帶、弓有弦。以針作箭,箭頭綴以五色羽毛來區別。

買餳的人給賣餳人一文錢。就可以取箭投射。同時幾個人買,便各執一色羽毛的箭。賣者旋轉圓盤,買者射盤,盤未停定,賣餳人已經能夠唱出,紅箭中某物、白箭中某物,當盤停定之後,不爽分毫。

中愈細小的圖案,得麥芽糖愈多,若不中圖案,則負卻一文錢。

然而這還不算,最精彩之處在於賣餳人亦箭投射以酬顧客。

他將圓盤旋轉,然後拿起各色羽箭投射,若紅色羽毛箭曾中雞足,他亦須投中雞足,若白色羽箭曾中弓弦,他則須投中弓弦,此所以為難,而興味亦正在於此。不似今日開博賣場的人,但由顧客擲毫,自己卻可以盤起雙手。

古代賣餳人有此絕藝,卻須淪落賣餳,亦可見古代謀生之不易也。

時代稍前,賣餳人則以吹簫為市號,蓋所謂「吹簫賣餳」。居人聞簫聲即知有賣餳人過,想像之中,簫聲悲涼,或正可舒發賣餳人的一腔牢騷。

及至現代,賣餳人的技藝已成絕響,唯用汽槍射圖案、射玩具的流風尚在,卻已傖俗不堪矣。

王亭之談食
出版日期:一九八七年二月

 

back cat forward hom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