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年徐悲鴻和劉海粟,曾展開過頗為激烈的論戰。因為徐悲鴻在素描方面曾痛下苦功,自然就對「寫實」執著,大不以馬諦斯之類的畫風為然──他喜歡將馬諦斯譯為「馬踢死」,憎惡之情見乎辭。劉海粟則不然,對寫實的畫甚不欣賞,頗為袒護馬諦斯,由是二人便在頗長期間內有過激辯。
本來,理論歸理論,畫藝歸畫藝,他們兩位在理論上的爭辯,無論誰是誰非都與畫藝的高下無關。但因為爭論太久而且爭論的問題太大,後人便常常喜歡比較一下他們的作品,看看究竟是誰的畫藝高明一點。
倘若照筆者個人的喜愛,則偏向於喜歡劉海粟。
徐悲鴻的畫,當然造詣頗高,而且善於經營氣氛,人物與動物的造型也生動。但可能由於缺乏書法根柢的緣故,他寫出來的線條,卻實在令人不敢恭維。軟綿綿的,無論他企圖寫得怎樣勁,結果軟綿綿還是軟綿綿。
寫石、寫樹榦,尤其暴露出他這方面的缺點。石無骨骼,樹無肌理,極其不耐欣賞。劉海粟則剛好與他相反,畫面中的線條,真有剛正生死之意。即使他故意用不經意的「觸筆」,亦自然有勁力內蘊,一如少林寺的老僧入定,看起來垂眉低目,然而渾身是一甲子修為的功力。
但劉海粟卻有一個缺點,那就是學古人而未達化境。所以他的畫,時而寫唐人裝飾風重的山,時而寫寫石濤的筆意,技法雖高,而個人的面目則還未建立。──甚至他曾在香港展覽過的一幅山水,寫橫風斜雨,則連構圖亦脫胎自明呂文英的風雨圖。
然而徐悲鴻的線條卻實在太弱,比較起來還是劉海粟的畫耐看。當然,如果能用劉的線條,去寫徐的畫,那就真是五百年不世出的大師之作了。